第二十二章 小丑之淚
接下來在伍德曼停留的幾天，亭鐠拉與眾人相處不再有生硬的感覺，而是真正與眾人交心成了朋友。
月亮道路開啟的時候，在伍德曼的送行隊伍裡面，亭鐠拉站在前頭送走眾人。
安維看上去有些依依不捨，為人豪爽的他與直來直往的亭鐠拉最合得來。
「有空一定來回來找你。」安維向亭鐠拉伸出左手。
「好，我會期待的。」亭鐠拉伸出右手握了上去，而他也與路克、梅迪與德蜜特握手。
眾人跟著大部隊走入月亮道路，往小丑之國‧卡諾拉巴蘭去了。
隨著星河般的通道漸漸抵達發出光亮的盡頭，卡洛拉巴蘭的儀仗正在出口處交接。
卡諾拉巴蘭的王子克勞恩一如往常的穿著小丑裝、臉上畫著象徵小丑的油彩在隊伍前頭迎接眾人。
「歡迎各位來到小丑之國‧卡諾拉巴蘭。」克勞恩像是在舞台上表演一樣向眾人行禮。
德蜜特拉開裙襬左腳一點，回禮之後笑道：「謝謝。好久不見了，克勞恩。」
德蜜特向眾人介紹克勞恩之後，克勞恩一一向眾人握手致意。
月亮道路開啟的時間很晚，已經接近凌晨兩點，卡諾拉巴蘭的執事將眾人請上車後，馬車穩穩地開始行駛。
為了不讓作息顛倒，德蜜特堅持不在伍德曼那裏稍事休息，結局就是在馬車上一顛一顛像搖籃般的搖晃，她的眼皮開始打架。
眾人見德蜜特這樣都不自覺地笑了。
德蜜特頭垂下的瞬間又突然驚醒，見眾人都在笑，德蜜特不免有些不好意思，她拿出皮包裡的薄荷精油聞了一下。
礙於臉上畫著淡妝無法直接把薄荷油抹在太陽穴，德蜜特把精油拿在手上沒放回皮包裡，因為她知道以她的精神狀況可能還要吸好幾口。
「就說在出發之前睡一下了，現在撐不下去了吧？」安維笑了笑。
德蜜特皺了下眉，道：「不行，我會起不來。基於同樣的理由，我也不能在馬車上小睡，等下起不來在公開場合丟臉就好笑了。」
「從這裡到王城的距離並不遠。」克勞恩打了響指，道：「不如就用魔術提神吧！」
說著，他手掌一翻德蜜特的薄荷精油便出現在他手上。
「好厲害！明明沒有接觸甜心卻能隔空取物！」梅迪讚嘆。
「叫我德蜜特。」德蜜特笑著道：「克勞恩的魔術每次都會讓人驚艷呢！」
眾人鼓掌著，克勞恩繼續他的魔術。
「這是一瓶普通的精油。」
克勞恩將精油瓶交給安維檢查，安維表示沒問題之後，克勞恩用手帕遮住精油瓶，手帕再度掀開時，原本的精油竟變成一株薄荷。
「經過我的魔術之後竟然還原成原料了！」
克勞恩不知道從哪裡變出一個小袋子，他將薄荷放入袋子中，道：「當然，如此普通的植物怎麼能襯托我們公主的美呢？」
隨即，他在袋子裡拉出長度比袋子長的一朵玫瑰。
「獻給我們美麗的公主。」克勞恩將玫瑰交給德蜜特。
「謝謝。」
德蜜特笑得很開心，這是安維三人很久沒看見的真正開心的笑容。
「看來在卡諾拉巴蘭的旅程會充滿歡笑。」路克有感而發。
「是啊！」安維與梅迪同意的道。
克勞恩似乎察覺到了甚麼，但他沒有問出口，他只用愉快的語氣道：「當然！讓世界充滿歡笑是小丑的天職！」
德蜜特將玫瑰小心的收好，道：「克勞恩的魔術越來越厲害了！不過一點都沒變的是給周遭的人帶來歡笑的初心。」
「公主讚謬了。」克勞恩道：「不過我看著你，你倒是成熟許多，無論是在穿著上還是談吐上。」
察覺克勞恩的意思，德蜜特四兩撥千金的道：「回國之後受到嚴格的皇室禮儀訓練，這是自然的。」
說話間，馬車停下了，王城到了。
●
隔天一早，與卡諾拉巴蘭國王與皇后共進早餐的時候，國王提到了德蜜特在各國的演出，除了諸多稱讚之外，在他盛情難卻的邀請下，德蜜特答應了在卡諾拉巴蘭演出結合音樂劇與馬戲團的演出。
「說是這麼說，但這只是父王一時興起，我們連劇本都還沒準備好。」克勞恩一臉抱歉的道。
卡諾拉巴蘭的馬戲團團員也在現場，大家都一臉歉意。
「這樣啊。」德蜜特想了想，道：「不介意的話我來操刀劇本如何？」
在場眾人與安維三人一驚，梅迪隨即道：「填詞就交給我吧！」
路克為了避免梅迪填太奇葩的詞，道：「我可以幫忙編曲。」
「真有幹勁！那表演的安排就交給我吧！」克勞恩愉快的下了結論。
克勞恩拍拍手，對眾人道：「大家先各自練習，等劇本出來之後再發給各位。」
「喔！」馬戲團員很有幹勁的開始練習。
看著團員們開始各式雜耍，德蜜特不禁驚嘆著看著眾人，道：「卡諾拉巴蘭的馬戲團真的很厲害耶！」
「那是當然的！大家平常都很努力的練習！」克勞恩驕傲的挺起胸膛。
「那麼，我們去琴房編劇寫歌吧！」克勞恩誇張地做了隨我來的手勢。
一整天，四人都在努力的編劇寫歌，神奇的是，劇本與表演安排只靠一整天就敲定了。
等到德蜜特出了琴房稍事梳洗後，天空已經繁星點點。
時間是晚上九點，而眾人都已經各自歇息，德蜜特想著夜晚無人乾脆去享受一個人的夜景，就往城堡的高台上去了。
德蜜特將束縛髮絲的簪子取下，隨意的用手指梳理後，任由夜風讓髮絲飄揚。
弦月高掛在天空上，今天的月牙轉了個彎，像是笑容、也像是瞇著的眼睛。
這讓德蜜特想起克勞恩身為小丑總是掛在臉上的偽裝。
自己又何嘗不是呢？
思及此，德蜜特自嘲地笑了笑。
「請問我有這個榮幸與公主共賞夜景嗎？」
德蜜特一轉身，就見克勞恩在不遠處笑著。
「當然。」德蜜特微笑回應。
克勞恩的臉上還是畫著油彩，即使到了應該休息的夜晚，他依然盡職地將自己融入小丑的身分中。
「我很擔心你。」克勞恩牽起德蜜特的手在手背上一吻之後，這樣說著。
德蜜特直奔正題，問道：「你知道多少？」
克勞恩收起笑容，道：「該知道的差不多都知道了，但我想聽你親口說。」
德蜜特深吸一口氣，道：「因為腦傷的關係，我已經無法再愛上任何人，而父王察覺我的變化，這一次雖然名義上是感謝各國王子的關懷，但實際上是處理一團亂的人際關係。」
「我沒有失去記憶，我只是深深地為輕易愛上別人、輕易給予承諾這件事感到後悔不已。」
「即使如此，」克勞恩單膝跪下，執起德蜜特的手，道：「我還是會為你停留，我依然愛你。只要你允許，我會永遠站在你身邊。」
語畢，克勞恩在德蜜特手背上虔誠的一吻。
「即使你會為此感到痛苦也是一樣嗎？」德蜜特收回手，雖然心情沉痛語氣卻仍雲淡風輕。
「是的。」克勞恩笑著，但那眉眼與小丑的淚裝卻像是哭著的，他補充道：「即使你想用這齣戲當作給別人傳話的道具也一樣。」
「是的，我確實一直在利用我的表演作為傳遞訊息的道具。」德蜜特淺淺一笑。
克勞恩忍住想要摸德蜜特臉頰的衝動，他抬手卻硬生生地放下，他道：「不想笑的時候就別笑了吧。以前的你，情緒與表情是一致的。我不希望你也戴上一層偽裝。」
「像你一樣的面具嗎？」德蜜特依言收起笑容，道：「從以前認識你的時候，我就知道，你臉上的妝是一種防衛，而今，我變得與你一樣了。」
德蜜特移開克勞恩那一直看著自己的悲傷的視線，道：「興許是受了皇家教育的影響，或許，是我自己的心牆變得高而厚實。」
德蜜特又望向克勞恩的眼睛，那淺灰色的眼中毫不掩飾的透出擔心與憂傷，這是德蜜特第一次看見克勞恩如此悲傷的情緒。
即使他沒有哭，那油彩上藍色的淚滴已經替克勞恩訴說那樣子深沉又令人心塞的情緒。
「對不起，讓你擔心了。」德蜜特不經大腦的用幾個輕巧的字是讓自己的愧疚暴露在克勞恩眼前。
「如果你是為我現在的情緒道歉的話，我是不會接受的。」
脫口而出的話讓克勞恩感到後悔，他發覺自己在德蜜特面前完全無法掩飾自己的情緒，他對自己有些生氣，因為這樣的自己讓德蜜特會錯了意，他是拿得起放得下的人，決不會因為自己的情感被拒絕而患得患失甚至是對德蜜特生氣。
「但是我親口答應你的感情，無論是上次當新婚人偶的時候，還是聖誕節的時候。所以我必須道歉，我背叛了你的感情。」
啊啊，德蜜特果真這樣說了、果真會錯意了，克勞恩對自己惱怒，他不知道現在的自己究竟是甚麼表情，但是肯定很難看，這是頭一次，克勞恩無法控制自己的面部表情。
德蜜特看著克勞恩用手掌擋住自己的眼睛，他笑道：「面對你，我連身為小丑最基本的控制情緒都做不到。」
揚起的嘴角帶著悲傷與惱怒，那手掌下的表情肯定很扭曲，但是德蜜特沒有逃，這是自己該承受的怒氣。
遮住臉的手掌伸過來了，克勞恩的表情一如德蜜特預測的那樣，德蜜特摒氣閉上眼睛，準備承受即將到來的拳腳。
臉貼上溫暖的懷抱的時候，德蜜特睜大了眼睛，她想看克勞恩的表情頭卻被死死壓著。
擁抱自己的力道很大，但不至於喘不過氣，透過這懷抱，德蜜特能感覺到克勞恩的心碎。
只聞頭頂上傳來克勞恩的聲音：「我雖然心碎，卻斷斷不會傷害你。你肯定想問為甚麼我不追究甚至責罵你，但透過你的表演我已經明白你在徹底的反省並找出中間最不傷人的平衡點，所以，我原諒你。」
「克勞恩…你在發抖…」
「是啊，因為我最沒出息的樣子就要被你看到了。」
油彩雖然防水防汗，卻會微微暈染，那本就因為一天活動下來些微暈染的油彩因著淚水就像拼圖的碎片一樣從皮膚上龜裂。
「對不起，請先暫時讓我保持這樣。」這是克勞恩今夜的最後一句話。
「好的，對不起。」
(續)
Xelia~都是小說的部落 